當眾聲討越軍,並非私仇,隻是為了讓駿府支援背信棄義,違抗幕府調解的武田家,看上去更加師出有名,畢竟‘甲相駿’同盟中除了今川家外,剩於兩家的所作所為,都稱得上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。
朝比奈信置聲討長尾景虎之罪,各家國人立刻帶著自己部下的鄉曲,揚臂奮呼,三千人舉兵大喝“討賊!討賊!討賊!”
朝比奈信置遂折弓斷箭,拔刀指天“官賊不兩立!今朝北伐,破賊討逆!”
足輕、雜兵們在武士的帶領下,再次舉兵高呼“官賊不兩立!今朝北伐,破賊討逆!”
自今川義元繼位家督以來,一直積極同京都朝廷、足利幕府保持緊密聯絡,並不斷捐獻供奉。作為回報,朝廷則派遣羽林家大臣姊小路氏,入駐駿府城作為今川家與朝廷溝通的奏者。
因為朝廷使臣的存在,今川家開始手握大義名分,以朝廷官軍自居,在冇有幕府委命的情況下,頻繁向三河與尾張兩國擴張,併成功從名分上壓製住遠江國的豪族,使之家臣化。
站在場左空地的軍役眾,每鄉曲各自派出一隊足輕,再次伴著鼓點,跟隨著旗幟,再次入場,向站在台下的吏員依次領取軍糧賞錢。
各家豪族,也紛紛登台,向郡守朝比奈遠長求取鹽引,待在信濃販賣完食鹽,返回遠江後,便可以手持鹽引向郡戶曹領取鹽引數量六成的錢糧,其餘四成則是當做出陣前的補給折扣掉,提前支取給各家。
軍役眾出陣,雖然會如高師盛那般自備補給,但這隻僅限於同郡作戰,此回奔赴北信,支援武田家對看越後軍,補給按道理該有武田家負責,但與武田軍正式接洽前,還是要靠今川家自己解決。
當衆宣佈賞格,發放軍糧、賞錢,也是為了激勵遠江軍役眾的士氣,就目前來看士氣還算可用。
陣代朝比奈信置很滿意,郡守以及兩廳八曹的官吏很滿意,就連圍觀檢閱地百姓、行商也都很滿意,紛紛歎道“今日才知道,駿府的官軍當真威武雄壯,此番北伐信濃,定然能夠大勝而歸!”連對於遠州子弟出陣的怨憤,也被激昂慷慨的呼喊,沖刷的無影無蹤。
這也是郡守朝比奈元長明明在府庫空虛的情況下,還執意要勞民傷財地舉辦檢閱,為得就是向郡國百姓,展示今川家的富庶和兵威。
當晚,郡守朝比奈元長大宴國人,為之壯行,軍中諸吏作陪,哪怕一個普通士卒也有加餐。
高師盛作為郡守親眷,此回又募義從四百於眾響應駿府出陣,誠謂冠絕群豪,因此得以列居上席,青木大膳、長田盛氏、濱名信光三人隨行,長穀川隼人、小野忠明、大井盛朝、信朝等人則留在軍營,約束鄉曲部眾。
在他身旁作陪的三名武士,也不是外人,蒲原氏清、伊達宗綱、岡部長信三人都是高師盛在駿府城的舊識,縱然算不上多親厚,好歹也有過點頭之交。此刻坐在一起,推杯換盞,倒是其樂融融。
朝比奈信置得知高師盛軍中缺少得力將官,主動派遣一隊旗本過來擔任組頭、兵佐幫助指揮。
換句話,也可以說大半兵權,直接就被剝奪,但高師盛卻是求之不得,四百雜兵,看上去人數眾多,但實則一群烏合之眾,連擔任最基層的足輕組頭的武士都湊不齊,隻能讓鄉中的足輕眾來臨時擔任,真的上了戰場,彈壓不住陣型,恐怕連敵軍一次摧鋒跳蕩,都擋不住,就要被衝的七零八落。
席間,高師盛頻頻舉杯,親善三名客將,郡守朝比奈信置卻向坐在自己的長子問道“敷知櫞今日以見軍役眾實情,明天便要率軍北上,不知對陣長尾越後守可有方略?”
朝比奈信置見自己以公事相問,遂也恭謹答奏“武田大膳關東軍法名家,兩次出陣征伐北信,卻皆敗於越軍,長尾越後出世未久,數討甲信、上野,卻能以越後一國之力,連連擊破武田、北條兩家百萬大大名,誠為當世名將,末將遠不如矣,哪裡敢誇下海口,枉談方略,不過······”說到這裡稍微一頓,隨後繼續說道“不過下吏偶有小得,敢請大人指畫形式。”
“好!”
朝比奈信置起身,至朝比奈郡守案前跪坐,以指蘸酒,在案幾上曲行勾勒出兩條最終交彙的斜線,說道“上邊這條短線是犀川,下邊這條長線則是千曲川。”
朝比奈郡守撫須說道“不錯。”
朝比奈信置隨即在上邊這條斜線,即犀川的兩側分彆點出幾個小點,四個在犀川北岸,一個在犀川南邊,藉著指著北岸四個小點,說道“此四者為善光寺、葛山城、旭山城、栗田城。”
朝比奈郡守道“不錯。”
這四座城砦,皆是北信控遏要害之地,其中善光寺、葛山城,兩地為北越出入信濃的門戶,旭山城、栗田城在下緊鄰犀川北岸,上下四城中間又有千曲川支流隔開,不過並非緊要,故而冇有描繪。
此四城因為北信豪族反亂,僅剩栗田城還在苦苦堅守,倒不是守軍多麼忠誠武田家,而是敗退的小山田信茂聽取真田幸隆、山本晴幸兩位軍師的意見,全軍退守栗田城,替在川中島與長尾景虎對峙的武田信玄把守住側翼,同時藉助屋代政國溝通犀川水賊眾幫助運輸糧草,同時配合武田信玄隔絕長尾景虎派遣新的援軍,順江而上,夾攻栗田城。
形式已然危急到,一著不慎,全軍覆冇的地步,武田家向今川、北條求援也就不足為奇了。
接著朝比奈又在長線代表的千曲川左右,各自點了兩個點,說道“此為海津砦,此為茶臼山。”
茶臼山、海津砦分彆在千曲川左右兩側,都是地勢險要,仍在武田軍控製之下,也是武田信玄跟長尾景虎這個後輩,對峙下去的最大底氣。
“依照前些時日軍報推斷,長尾越後雖然奪回善光寺,但海津砦未克的情況下,絕不敢犯險越過千曲川進攻武田大膳本部,隻要拖到補給難以為繼,越兵一退,善光寺等地仍舊是信玄公的囊中之物!”朝比奈信置很是推崇武田信玄的代表孫子四如的風林火山的軍法,從兵者詭道的角度,很是讚同武田信玄把控人心背向,通過廢立盟約來開疆拓土的手段,反而對長尾景虎這種打著‘義戰’之名,行竊國實舉的行為,不以為然。
“駿府援軍前去,以武田大膳的秉性,定然會指派我等駐守栗田城、海津砦中的某一地。不!說不準還會想要將本家這三千於軍勢拆分,分彆補入兩地,來達到更容易驅使的目的。”
“你待如何應對?”朝比奈郡守頷首問道,對於長子的推斷並不意外,換做他自己站在武田信玄的立場上,也會如此做,甚至條件允許的話,還會做的更加乾脆,將之儘數拆散,補入各隊遊勢,充當進攻越兵城砦的填壕。
朝比奈信置膝行退後了一步,伏拜在地,輕聲道“為駿府大殿上洛,匡扶朝廷幕府的野望,武田家作為牽製北條家的盟友,不能就此慘敗,但越兵更是控製武田、北條兩家的重要棋子,更不可助信玄公全取信州,大殿隻派遠州羸兵,北上信濃,不正是為了維持關東大名之間的平衡麼!”
“末將打算不與武田大膳合兵,而是直接北上犀川,先拔克越軍占據的旭日城,攻其必救,從側麵來解救栗田城之圍,隨後再次飛書傳與長尾越後,商議邀他一同上洛京都,討伐三築逆亂之舉。”
“長尾越後自詡忠義,定然應允,驚聞越兵西出北陸道,本願寺定然惶恐難安,全部精力必然要放於加賀佛國,防備長尾越後之軍,便是武田大膳想聯絡本願寺證如法主,請其降下法旨,密令三河本證寺煽動一向一揆,騷擾本家,證如法主也要考慮東海、北陸兩道開展的壓力。”
“同時占據越前的朝倉家也不得布兵防衛,即便不懼長尾軍,也要擔心加賀佛國的一向一揆趁機侵攻越前,朝倉家一動,南近江六角家必然要前去討伐淺井,失去朝倉家這一得力外援,隻能求救美濃齋藤氏,齋藤義龍弑父篡國,本就不得人心,被牽扯住大部分兵力,本家討伐尾張織田打通上洛之路,再也無外憂也!”
朝比奈郡守同樣拊掌輕笑,依舊是“不錯”二字,但語氣已然鄭重。
“長尾越前守政景深的越後士心,麾下上田眾兵精將勇,再加上村上羽林更是信濃四大將之首,猛牛陷陣,便是武田大膳這頭甲斐猛虎也難免有上田原崩潰,你有何把握在此,當著老父侃侃而談。”朝比奈郡守話語雖然嚴厲,但最後一句話,卻明顯代表認同自己長子的智謀,僅僅從冇有頭緒的推斷,便猜出了駿府的部分意圖,雖然冇有猜出假道伐虢的方略,但也已經有幾分智將的氣候。
“何須為武田家火中取栗!”朝比奈信置輕蔑笑道“長尾政景無能之主,竟然拱手將一國奉讓他人,越是深得越後豪族之心,便越要小心翼翼,生怕觸怒那位‘義戰之將’,況且上田眾是他存身立命的根本,料想他必然不敢與我軍正麵廝殺。”
“村上羽林如何?”朝比奈郡守言下之意,卻是再問如何能抵擋村上義清發動北信豪族,展開山地騷擾偷襲的疲兵之計。
“若是當年的信濃大將,信置遇見定然當退避三舍,不敢輕釁兵鋒,奈何如今村上猛牛老矣,折角力竭,當年的上田精兵不複舊觀,麾下不是浪人遊勢,就是借來的越後兵,難聽調略,而今雖收攏部分倒戈國人的支援,但此輩三姓家奴,絕非可以依仗,托付大事,此等敗軍老將,散沙之軍,讓人何懼之有?”朝比奈信置說的不錯,真的放北信豪族脫離本隊控製,誰也不能保證這些牆頭草,會不會重新投向得到今川家派兵支援的武田軍“即便二人真的不肯退兵,尋我決戰,那不正好解了栗田城之圍!以真田彈正中、道鬼軍師的智謀必然不會放其輕易離去。”
朝比奈信置伸手指了指旭山城與栗田城之間的距離,繼續說道“旭山城與栗田城亦有犀川的三條支流,就算二人真的能忍痛斷臂求生,想要來救援旭山城。首先便要渡過川流,淮陰半渡而擊儘滅楚軍,我部亦可效仿,此為其一。其二,栗田城守軍即便追擊不成,也能趁機奪回城外的諸多砦關,重新構築防線。當其時也,越軍必進退失據。說不得,能不費一兵一卒,迫使其退還葛山城、善光寺。”
朝比奈郡守點了點頭,又問道“若是二人救援旭山城固可如此,但如果他不管你部,一意強攻栗田城,你又待如何應對?須知旭山城險峻可非栗田平城能比。”戰國時期因為山城高度、攻城器械建設成本太高,運輸困難,蟻附攻城傷亡太大,等各種外在原因的困擾,多數還是采用圍困,待城中兵糧耗儘,才能落城。
時間漫長到動輒一年半載,旭山城守軍在兵糧充足的情況下,哪怕隻有百十名足輕,隻要動員起城內百姓協防,起碼安心守個把月。
“如果出現這種情況,我部有還有兩種方法,可以逼迫越兵來援。”
“那兩種選擇?”
“北信城砦多為豪族據守,正如先前所言,彼輩三姓家奴,不識忠義,見我部突襲攻城,城內必然有反骨之徒,願意充當我軍內應,屆時裡應外合,破城易如反掌觀紋,輕取不難。”
“哦?若是城內守軍不願請降呢?”
“犀川支流可為天然屏障,隻需派一遊勢,把守住渡口。同時散出忍者亂波,監視可能會出現的長尾援軍,其餘部眾,皆可分散郡內,大掠鄉野,人取百姓。長尾客軍能長久對峙川中島,少不得北信豪族破家供養,一旦傳出有敵軍剽略四方的訊息,人心定然渙散,便是長尾越前、村上羽林二人能夠沉得住氣,想先攻克栗田城,再來尋我部決戰。長尾越後也要從大局考量,催促他兩人速速救援,就算兩人頂住壓力,一力破城,那時我軍也早帶著劫掠來的輜重錢糧,退回犀川南岸,與武田大膳本陣回合。”
朝比奈郡守東海名將,聽完後不覺老懷大慰,點頭笑道“此回出陣北信,老父無憂矣!”
朝比奈信置拜倒在地,說道“信置必不複大人威名,縱然紙上談兵,敗於敵軍之手,也當有死之榮,無生之辱!”
當晚宴後,諸將歸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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