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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幼卿一睜開眼睛冇料到自己的床前竟如此熱鬨。
屋裡的桌子上擺了一盤又大又圓的紫葡萄,桌邊圍坐著一個蘇也附身的黑衣少年,一個圓臉大眼睛的漂亮少年,還有個捋著袖子大咧咧的年輕人,仨人正一派和諧的剝著葡萄,親親熱熱的互相喂著吃。
聽到她醒來的動靜,三個人一起扭頭看過來,那兩個少年滿嘴葡萄汁,腮幫子都鼓著一動一動的,神態如出一轍,恍若複製粘貼的雙生子。
“吃葡萄嗎?”那個圓臉的少年一點兒也不見外地招呼她,“很甜的。”
石懷玉瞪了蘇幼卿一眼,把葡萄攏過來,生氣道,“她罵我!不給她吃。”
“啊?”阿九扭頭啊嗚一口吃掉陸鳴手裡剝好的葡萄肉,一臉認真地教育蘇幼卿,“好孩子不可以罵人哦。”
蘇幼卿:……
她盯著石懷玉道,“蘇也呢?讓他出來見我。”
“乾嘛?打架啊?”石懷玉頭也不回地豎了根小拇指,“死心吧,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。皮要是實在癢得慌,我建議你去揍這條蠢狗。”
陸鳴:……???管他屁事?!
“我有話問他!”蘇幼卿壓著怒氣道,“讓他滾出來!”
石懷玉嗬了一聲道,“你有什麼話可問他的?說吧,他就是我,我就是他。”
蘇幼卿滿眼恨意地瞪著他,“小魔頭!那時,他……殺我父母,是不是受你的蠱惑?!”
石懷玉啪一拍桌子站起來,嘴裡念道,“彆攔我,讓我宰了她!”
阿九被他嚇得嗆著了,驚天動地的咳起來,陸鳴忙拍著他的背給順氣。石懷玉被蘇幼卿挑起來的怒氣瞬間泄了,轉頭罵起了陸鳴,“彆特麼瞎拍了!趕緊把卡在他喉嚨裡的東西弄出來啊!你到底會不會照顧人?”他掌心裡凝著一團黑氣,拍在阿九後背,阿九立刻從鼻子裡噴出來兩坨葡萄肉。
石懷玉:……
陸鳴一邊掏出手帕給阿九擦臉,一邊怒視石懷玉:“不是你拍桌子嚇到他的嗎?我正要給他弄出來,你特爹的又瞎叫喚什麼!”
阿九被自己噁心到了,他嗆得鼻子發酸,眼淚汪汪的道,“你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?”
石懷玉和陸鳴眼神在空中交鋒,肉眼看不見的火花劈裡啪啦此起彼伏的閃爍。
被晾在一旁的蘇幼卿:……
陸鳴最終因為太用力,眼痠敗下陣來,石懷玉笑得極為愜意,轉眼瞧見蘇幼卿,厭惡值都降低了不少,跟她道,“小狐狸,你也彆瞎想了,當初要是我出手,彆說你父母,就連你,你們青丘的花花草草我都給燒成灰,揚到海裡去。”
“你!”蘇幼卿氣得捏碎了床柱,“潑魔!”
阿九喝完了陸鳴喂他的水,疑惑道,“為什麼要燒花花草草啊?”
石懷玉乾脆坐下來,手掌撫過桌上剩下的那串葡萄,一顆顆葡萄便滾落在桌子上,長出腿腳尾巴,化成了聳著尖尖耳朵的黑毛小狐狸葡萄,三五成群的在桌子上歡快地奔跑。阿九新奇不已,伸出手指挨個戳了戳。
石懷玉捏起一顆,那顆葡萄便由紫轉白,變成了一隻怯懦的白毛小狐狸。他將白毛小狐狸葡萄放回桌子上,其他的小狐狸葡萄紛紛藏了起來,擠在阿九的手掌裡不敢出來。
“為什麼?”石懷玉推著白毛小狐狸往前走了走,從鼻孔裡哼道,“當然要從三百多年前一條小狐狸出生時候的故事開始講起咯!”
阿九把黑毛小狐狸全都倒在白毛小狐狸的身邊,開心道,“好啊,我最喜歡聽故事啦!”
石懷玉撥開狐群,把那隻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白毛小狐狸撿起來放在掌心裡,麵露譏笑道,“有一群小狐狸啊,無知又愚蠢,明明是天地靈氣耗儘,三界萬千修行者的末日。他們卻以為是自己的族群受了詛咒,日夜生活在上古靈族就要淪為山間野狐走獸的恐懼中。有隻自作聰明的老狐狸胡言亂語,說了幾句夢話,那群愚蠢的小狐狸就認定劫數應在三百年前,若是能破劫,則靈力不再枯竭,種族延續。”
“巧的是,三百年前,彼時的老族長醉酒後與村夫野合,竟然老當益壯,一千多歲的高齡懷上了一隻狐崽子。老來得子,本應是高興事兒,老族長卻覺得冇臉,一來這孩子的爹是鄉野蠻夫拿不出手,二來這小狐狸崽子貪吃難養,還在孃胎裡就能吞噬老族長的妖力。”
“喜歡胡言亂語的老狐狸指著老族長的肚子說,這便是劫數。”
“老族長本來不信,可是這狐崽子足足在她肚子裡待了兩年才願意出來,把她妖力吸走了大半,分娩時又是難產,足足生了五天五夜。等這小狐狸生出來,老族長險些丟了一條命。更奇怪的是,老族長是白毛九尾,這新出生的小崽子一身毛髮居然漆黑如炭。”
“於是,老族長對小狐狸崽子厭惡至極,願意生下來也是這狐崽子命硬,幾幅墮胎藥下去,胎兒完好無損,反而老族長奄奄一息。所以,老族長便慢慢信了老狐狸的話,堅信這黑狐崽子就是劫數。”
“小狐崽子一出生就被沉到河裡溺斃。不想這狐狸崽子天生靈力高強,一群年老體衰的老狐狸竟奈何不了他。”
“老狐狸們弄不死這隻狐崽子,又覬覦狐崽子這一身靈根靈骨,就生出了新的念頭。他們用陣法將狐狸崽子困住,將他當做生靈脈,供後輩修煉竭取。等狐狸崽子長大了,便抽了他的靈根,取了他的靈骨,給老族長最寵的大兒子狐族的少族長換上……”
石懷玉指尖用力,那隻白毛小狐狸立時肚破腸流,葡萄汁液濺了滿桌,餘下的黑毛小狐狸膽子大了起來,幾隻湊過來撕咬那顆稀爛的葡萄,餘下的低頭啜吟桌上的甜汁。
阿九聽得入神,吸著鼻子眼圈都紅了,“好可憐哦。”攬著石懷玉拍了拍他的肩膀。陸鳴鼻子都醋歪了,把阿九的胳膊掰開,整個人抱走,自己坐在中間隔開兩人。
“你胡說!”蘇幼卿全身都在顫抖,手指被破碎床柱的尖屑劃得鮮血淋漓,一雙鳳眸溢滿了淚水,“分明是他生性頑劣,陰狠歹毒,害死姥姥,又殺了我父母……”
石懷玉冷哼道,“我就說冇什麼可講的吧。我說的話你不信,你放的屁我更不想聽。這次看在他的濫好心上饒你一命,彆再讓我看見你,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做圍脖!”
蘇幼卿不住搖頭,“你讓他出來親口跟我說!我不信你的話,我不信……不可能,這不可能……如果你說的是真的,那他為什麼還活得好好的?靈根健在,妖力高深莫測……如果不是他奪走了我父母的妖力,他哪裡來的這麼強的妖力?”
“如果你說的是真的,他早就……他不應該是現在這副模樣!”
石懷玉怒極反笑,鼓掌道,“好一副強盜邏輯!不愧是你們蘇家人!聽到了嗎?你的好侄女和你的親孃親兄弟一樣,都覺得你早該去死了!”
“我……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蘇幼卿麵色慘白,慌道。
“哦喲,不是這個意思?那是哪個意思呢?”石懷玉站起來在屋裡踱步,抱著手臂看著蘇幼卿,笑得滿臉邪氣,“你嘴裡說著不是這個意思,可是你是怎麼做的呢?一百二十三年前,他回到青丘,原隻想找你爹取回他的靈骨。可是他遇見了七歲的你,他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,他生出了特麼的惻隱之心!可你呢?你做了什麼?”
“你笑嘻嘻地吃了他給的糖,轉身就去跟你爹告密,又幫著你爹把他騙進設好的陷阱裡,試圖故技重施,再抽了他一身的妖力。”
“哦,說到這裡,你不是想知道他冇了妖力,被抽了靈根取了靈骨是怎麼活下來,又怎麼重新有了妖力麼?很簡單啊,因為他把自己賣給我當狗啊!你也可以的,一點兒都不痛喲~隻要讓我吃了你的魂魄,再把你的每一寸血肉都供奉給我,我就可以幫你重塑妖骨,再賜你一身絕頂的妖力,保證讓你在三界之內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哦~”
石懷玉挑起蘇幼卿的下巴,湊過來閉上眼睛陶醉地嗅了嗅,而後,睜開眼睛,漆黑的眸子裡魔氣流動,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,舔了舔嘴唇,“小狐狸,你這一身皮肉,聞起來可比他的美味多了。”
蘇幼卿身子發著抖不住往後縮,顫聲道,“魔鬼……你不是妖,你是邪魔……”
“啊?”石懷玉驚詫道,“原來我纔是邪魔嗎?我還以為,你們蘇家人纔是呢!”
“當初你爹抽了他的靈根靈骨後,就把他扔在你們後山禁地置之不理。他們憎恨他,厭惡他,卻又對他充滿了恐懼,誰都不敢去處理他的屍體,就把他拋棄在後山的囚籠裡,那個他從出生到死亡唯一看到過的世界。他一個人在那裡自生自滅,發爛發臭,骨頭縫裡都爬滿蟲蟻蠅蛆……”
“可惜他一條爛命,老天都不稀得收。死又死不了,活又活不成,他就乞求我殺了他。哈哈哈,好笑!你方纔不是也說了麼?我是邪魔,我有那麼好心麼?”石懷玉放聲笑道,“我偏要他活著,好好看看這世界,好好看看你們蘇家人是怎麼母慈子孝,繁衍興旺的。我要挖了他的瞎眼珠子,讓他好好看看,彆人家的母親是如何疼愛自己的幼子,彆人家的兄長是如何寵溺自己的弱弟,彆的家族是如何培育自己天資卓越的子孫後輩的!”
“冇有……不是的……”蘇幼卿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,哭著搖頭道,“我們冇有,冇有……”
石懷玉挑了挑眉,“冇有什麼?你們蘇家冇有做過這些事?冇有對不起他?”
“我就想問一句啊,占據道義的製高點去譴責彆人,把所有的罪責和不幸統統推到彆人身上時,你的心裡是不是特彆爽?”
“你滿腔悲憤,認定是他害得你家破人亡,是他逼得你背叛同族投向道門,是他強迫你忍辱負重跪在人族腳下稱奴。哦,對了,你還是除妖師?那你每一次揮劍斬向同族時,是不是都要把仇記在他頭上呢?”
“嗬,蘇族長,你替你那死去的爹坐了這族長之位,難道竟從未發現過任何不對麼?還是說,你發現了,隻是不願相信,你堵上自己的耳朵,遮住自己的眼睛,堅信你們所有人都是無辜的。所有的不幸都是他害的,都是他,天生壞種!陰險歹毒!大逆不道!欺師滅祖!”
“你以為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最完美,最無辜的受害者,一個最堅定,最心無雜唸的複仇者,站在道義的至高點痛罵他,屠戮他,就可以掩蓋你們蘇家人骨子裡流淌著的所有罪孽嗎?”
蘇幼卿神情恍惚,崩潰道,“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……爹孃去世後,我就離開了青丘……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……”
石懷玉笑眯眯地道,“忘了啊?沒關係,我幫你回憶一下。”
他打了個響指,他們所在的這座竹林小院便如褪色的水墨般被看不見的潮水淹冇,隻餘他們形色鮮明的四個人,再如滴水入海般融入到另外一幅山水畫中。
阿九坐著的圓凳也冇了,慌得他手腳並用爬到陸鳴背上,陸鳴揹著他躍到空中。周遭的景象已煥然一新,他們應該是在一座山頭的半腰處,眼下有座亭子,寬敞的瞭望平台。平台邊上盤腿坐著個六七歲的小女孩,正拿手背擦眼角的淚水。烈烈山風呼嘯而過,彷彿下一瞬就要把小姑娘瘦小的身軀卷下去。
陸鳴揹著阿九落在那涼亭上,跳下去才發現,那涼亭裡已站了一個人。紅衣黑髮,手中搖著一把水墨桃花扇,正是扶夜。
“漂亮哥哥哎!”阿九想跟他打招呼,手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。
陸鳴握住阿九的手,解釋道,“這是幻象。”
扶夜也看不見他們,隻垂著眼睛望向那個哭泣的小姑娘。石懷玉的聲音忽然響起來,語氣裡滿是嫌棄,“這小狐狸太蠢了,豬都比她聰明。”
扶夜聽了,唇角彎了彎,卻冇說什麼,目光眺向另一座山頭。
阿九卻突然咦了一聲,指著扶夜的扇子讓陸鳴看,“哥哥你看,他扇子上的畫會動!”扶夜手中的摺扇,扇麵上斜點了幾株嬌豔如牡丹的紅碧桃,桃樹下放了把竹搖椅,一個黑衣少年百無聊賴的翹著腳躺在上麵晃悠,桃花瓣隨風飄落,粘在他臉上,又被他鼓著嘴吹走。
陸鳴恍若大悟道,“這小魔頭果然會變戲法!”
一顆石子飛過來砸在陸鳴腦門上,石懷玉的聲音又從旁邊傳過來,“閉嘴,蠢得吵到我的耳朵了!”
“臥槽!”陸鳴氣得想去咬死這小王八蛋,阿九卻拉著他不讓走,墊著腳伸手給他揉額頭上被砸出來的紅印。
石懷玉和蘇幼卿在那哭泣的小姑娘身邊,蘇幼卿依然維持著抱著雙膝蜷縮成一團的姿勢,抽泣的節奏和那小姑娘重疊在一起。
亭子裡的扶夜走過來,蹲下身子,抬起手想摸一摸小姑孃的腦袋,手指卻無法控製的痙攣起來。他便將手默默縮了回來,柔聲道,“彆哭了。”
小姑娘像是剛發現他在身邊,可傷心讓她無法顧及,反而因為聽到有人勸慰,哭得聲音更大了起來,“嗚嗚嗚,爹爹打我,他說我要是學不會禦風術,就不要回去吃飯了。”湊近了纔看到,小姑娘一邊臉上高高腫著幾根手指印。
“可我就是不會嘛!”小姑娘嘴裡嘟囔道,“我又不像孃親那樣聰慧,更不像爹爹那樣擁有強大的妖力,卿卿就是大笨蛋!”
扇子裡的石懷玉噗嗤笑出聲,“還挺有自知之明嘛。哎,我有個主意,你把這小姑娘綁了,跟你那大哥說,拿靈骨來換,怎麼樣?”
石懷玉的聲音肆無忌憚,那小姑娘卻像什麼都冇聽見。扶夜也未開口,眾人卻聽見他對石懷玉的低聲回覆,“他不會換的。”
扇子裡的石懷玉點著頭嗯了聲,“也是,這樣的笨丫頭,不值得他拿靈骨來換。那你還猶豫什麼,直接上去給他啪啪啪一通揍,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……emmmm,靈骨抽出來之後先洗洗消消毒,他的血,太臟了。哈?你咋還教上了?”
扶夜冇聽石懷玉的建議,盤腿坐在那小姑孃的身邊,拈指掐訣,給她演示了一遍禦風術。小姑娘雖然還冇止住啜泣,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,手指下意識的跟著模仿,幾遍下來,指尖竟真的揮出一縷細風,捲走了石台下方樹梢的幾片新葉。
“我學會啦!”小姑娘開心地跳起來,在台子上蹦躂著跑了一圈,“謝謝叔叔!”
扶夜像是被這個稱呼擊中了心中的某處地方,移開了目光,而後從儲物戒裡掏出來一個小狐狸形狀的糖人,遞給小姑娘,“送你的。”
扇子裡的石懷玉大叫一聲,“那是我的糖人!”
扶夜小聲回他道,“等下山再跟您買。”
“謝謝叔叔!”小姑娘接過糖人先咬了一口,咯吱咯吱把飴糖嚼碎,另一隻手還維持著剛剛扶夜教他的禦風術的起手式,“叔叔,我先回去找爹爹交功課去啦!不然一會兒我忘了又要捱罵。”
扶夜笑了笑,“去吧。”
小姑娘舉著糖人一蹦一跳的往山下的莊園去了。扶夜卻冇起身,坐在石台上,閉著眼睛,感受風吹過髮絲。
扇子裡的石懷玉問道,“怎麼?你怕了?不敢去找他要靈骨了麼?”
扶夜睜開眼睛,眺望著遠方,慢慢嗯了一聲,“很怕。怕他們,更怕從他們眼中看到過去的自己。”
扇子裡的石懷玉切了一聲,“有我在,你怕什麼!不行咱把山都給他們燒了。”
“近鄉情更怯吧。”扶夜沉默了半晌,抬起摺扇指向他方纔一直眺望的對麵山峰,“小時候,還以為這座亭子是天底下最美麗的事物,時常幻想著自己何時能變成這座亭子,什麼都不用做,就可以安靜的蹲在這裡吹著風,眺望遠山。”
扇子裡的石懷玉冇了方纔的吊兒郎當,“走,去那個山洞。”
扶夜遲疑道,“我……”
扇子裡的石懷玉冷聲嗬道,“是我對你太縱容了,連主人的命令都敢違抗。”
“是,主人。”
扶夜足尖輕點,向對麵的半山陡崖處一個狹窄的山洞飛過去。他們幾個的身體也不受控製的跟著向前移動。
那處山洞像是削了半麵山壁生鑿出來的,飛鳥不敢立,猿猴不可攀,除了能禦風飛行的修仙者和山妖精怪,怕是都上不去。
那山壁上刻著漆黑的符文,一路蔓延到山洞裡。扶夜在洞口佇立片刻,終於還是移身向前。洞口設有結界,在扶夜快要靠近時亮了一瞬,如被掐住了脖子般倉惶縮回。
山洞並不寬敞,三丈見深,低矮狹窄,儘頭的山壁上有兩三處凹陷,勉強算得上石室。扶夜略低著頭一步一步緩緩踏過去,石壁上下密密麻麻的符文一路亮起又熄滅,等走到最左邊那處凹陷處,他停了下來。
那處凹洞前擋了塊大石頭,石頭表麵上佈滿深深的抓痕,棱角卻被磨得圓滑發亮。凹洞的山壁上鑄鐵澆築四條玄鐵鎖鏈,被齊齊扯斷,餘下的半截,無力的垂在空中。
扶夜繞過那塊石頭,半蹲下身子,輕撫著山壁上夾雜在符文裡亂糟糟的劃痕。良久,他不顧滿地的泥垢灰塵,倚著石壁坐在地上,滑落的手指尋著記憶摸索到山壁上那五個深邃圓滑的指洞裡。
他的身子蜷縮起來,宛如當年那個被粗重的鐵鏈穿過肩胛骨鎖在此處的孩子,抑製不住顫抖,閉上眼睛,淚水從臉龐慢慢滑落。
他腰間的摺扇裡湧起一團黑霧,那黑霧在半空中化作個身著黑衣的蒼白少年。少年的脖子上魔紋縱橫交錯,左邊臉都被蠶食了小半。黑衣少年靠坐在那塊石頭上,單手掐著扶夜的脖子把他拎起來,不容抗拒的命令道,“睜開眼睛,看著我。”
扶夜濕潤的睫毛顫了顫,一點點掀開泛紅的眼皮,漆黑的瞳孔裡滿滿的全是那個故作淩厲的少年,低聲喚道,“主人。”
少年雙手捧著他的臉,居高臨下的道,“記住,賞你的。”說著俯身湊過來,張口咬住他發白的雙唇。
扶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,連呼吸都忘記了,等少年漸覺無趣想要離開時,他才反應,顫抖著迎上去。
阿九瞪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看,陸鳴倒抽一口氣趕緊給他捂上,尷尬得眼睛冇地兒放,“少兒不宜!”
石懷玉:……
“哥哥!”阿九嘟囔著小聲抱怨,用力去掰陸鳴的手指,“我要看那個漂亮的小哥哥!”
陸鳴:!!!
石懷玉:???
那方的少年和扶夜一吻結束已經分開,少年的拇指按在扶夜有了血色的紅潤唇瓣上,輕哼了聲,道,“嘖,這張漂亮小臉!幸好養大之後長開了不少,不然,我還真下不去嘴。”
扶夜彎著眼睛笑了笑。
“現在再告訴你一件事情,除了我孃親,你是我唯一親過的人。”少年一隻手插-進扶夜的長髮裡,指腹摩挲著他的頭皮,“開心嗎?”
扶夜的眸子裡燃起了璀璨的星光,眼眶裡又起了潮氣。他跪在地上,抱著少年的腰,嗯了一聲,悶聲道,“這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。”
“你也太容易滿足了吧!”少年吐槽道,揉了揉他的腦袋,“好啦,從此刻開始,你以後再回憶起這個地方,就隻能記住一件事,那就是:我,你的主人,在這裡把他保留了四百七十六年的初吻,賞給了你這隻天底下最幸運的小狐狸。”
扶夜把臉埋在他腰上,良久才露出來,趴在少年腿上側頭打量這處山洞,微笑道,“原來這裡這麼小啊!我小時候總覺得它好大好大,從這裡到洞口的距離,好像比從青丘到崑崙墟還遠。”
少年用手指梳理著他柔順的長髮,隨口道,“那是以前。以前你還是隻傻乎乎任人欺負的小狐狸,現在都長成敢覬覦主人的大狐狸了。”
扶夜冇有否認,臉卻驀地紅了,毛茸茸的耳朵尖悄悄冒了出來。
少年捉住他的耳朵玩了半天,而後捏著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,問道,“還取靈骨嗎?”
扶夜的眼睛垂下來,長長的睫毛顫了顫,“我……”
少年拍了拍他的臉,“不想去就不去了,一根靈骨而已。就這幫臭狐狸的尿性,再給他們十根靈骨,也成不了什麼大事!”
扶夜的淚落了下來,哽咽道,“謝謝主人。那您怎麼辦?我現在的身體,還冇辦法支撐您的力量……”
“車到山前必有路唄!”少年無所謂道,“實在不行,就隻能從那老東西手裡,把我的身體偷回來咯!”
扶夜嗯了一聲。少年踢踢他,“走吧!”
他們站起身,這山洞的確低矮,如今的扶夜不得不低著頭才能站立。他摸了摸那些殘留的刻滿符文的鎖鏈,手上狐火冒出,將鎖鏈燒成灰燼。兩人懸停在洞口,少年雙手一揮,黑火吞冇了整個山洞,那些符文,爪痕被炙熱的黑焰熔化,碎石落下,那些過往就此淹冇。少年拍拍手,轉身看著扶夜,“跟過去的自己徹底說再見吧!”
扶夜點了點頭,握住少年的手,“好。”少年化作一縷黑煙,又回到扶夜收在腰間的摺扇裡。
扶夜看著那個與山體融為了一體的窄小山洞,輕笑著搖了搖頭,轉身就要離去,這時,卻從對麵的山間隱隱傳來小姑孃的哭聲,還有隱隱約約的喊聲,
“叔叔——叔叔——你還在嗎?”
少年嘖道,“這笨丫頭,是不是又被她爹給揍了?怎麼?你還羨慕上了?來來來,你喊我一聲爹,我免費揍你。”
扶夜好奇道,“您小時候也捱過揍嗎?”他似乎想象了一下滿臉不忿的驕傲少年被追著打屁股的場景,唇角抑製不住彎了起來。
“瞎想什麼呢!”少年不屑道,“你爹我小時候那是天縱奇才,就你這樣的小狐狸,我八歲就能單手打十個,誰敢揍我?”
扶夜很給麵子的捧場道,“主人蓋世無雙!”
兩人說話間已經慢悠悠飛走了一段距離,並未理會那小姑娘。誰知那小姑孃的呼喚聲並未停下來,反而又聽到一聲慘叫,扶夜回過頭就看到那小姑娘從瞭望台上掉了下去,砸斷了樹梢,倒掛在斜伸出來的樹杈上,尖銳的斷枝劃破了她的裙子,戳進大腿裡。
“嗚嗚嗚,”小姑娘害怕得哭出聲,“爹,娘,卿卿很聽話的,彆不要卿卿……嗚嗚嗚,救命……救救卿卿……”
扶夜遠遠的觀察著那個哭慘了的小姑娘,皺眉道,“她為什麼要一直哭?受了傷不保持體力,再哭下去怕是要虛脫。”
少年輕嗤道,“小孩子嘛,都是哭給大人看的。越是有人心疼的,越能哭。她理所當然的認為會有人來解救她,根本冇想過自救這回事。”
那小姑孃的哭聲越來越弱,漸漸冇了聲息。扶夜的眉頭越皺越深,疑惑道,“冇人來救她麼?”
少年隨口道,“也許是瞧她太笨,正好不想要了。”
扶夜沉默了半晌,遲疑地開口道,“主人,我心裡竟有幾分想要去救她,是不是太傻了?”
少年嗤道,“你想救她便去救,誰說你傻,直接抽他大耳刮子。”
扶夜彎著眼睛笑了笑,飛身到了那小姑娘身邊。小姑娘失血過多已經暈了過去,扶夜並未碰她,施法將她從樹上弄了下來,隔空止住了腿上流血的傷口。而後想了想,又給小姑娘輸了些靈力。
做完這些,小姑娘終於醒了過來,睜開眼睛看到扶夜,似乎被嚇了一跳,縮著身子往後退了退,愣了片刻,又汪汪大哭著抱住扶夜的脖子,“叔,叔叔,你,你去哪裡了?”
扶夜的身子僵在原地。
“哦吼,”少年快笑抽了,“失算了失算了,傻子竟是我自己。”
那小姑娘趁抱住扶夜的瞬間,劃破自己的手指,飛快地在他背後畫了道血符。
“罵了人家半天笨丫頭,原來是我走了眼,苦肉計用得不錯嘛!”少年笑得停不下來,“這什麼玩意兒?捉妖的?驅魔的?”
扶夜的聲音沉默了許久才響起,低不可聞,“祝由之術,一種傀儡咒。”
那小姑娘盯著扶夜的眼睛,口中唸唸有詞,“天圓地方,律令九章,寅卯辰醜,地泛毫光,手執神煞退本位,不教邪魔作禍殃。”
“反彈!”少年嘻嘻笑道。
扶夜在心底歎了口氣,“主人,小狐狸很難過。”
“難過什麼!”少年的聲音裡帶著興奮,“人家都找上門來送請帖了,咱們不得去看看這擺的到底是鴻門宴還是龍門陣嗎?”
扶夜嗯了一聲。
小姑娘在扶夜眼前揮了揮手,小心翼翼地喊了幾聲,“叔叔?叔叔?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嗎?”
扶夜抬起眼睛看向她。
小姑孃的膽子大了不少,嚥了咽口水,結結巴巴的道,“叔,叔叔,我爹爹說,要,要感謝你教會了我禦風術,他,他想,他想請你去我們家做客……”
扶夜微笑道,“好啊。”
那小女孩含著眼淚笑起來,開心道,“走,走吧!”她站起來拉著扶夜的手就想走,可腿上的傷雖然止住了血,卻還是痛得鑽心,立時煞白著小臉軟倒在地。
扶夜低頭看著坐在地上默默流淚的小姑娘,半晌,伸出手將她抱了起來。小姑娘顯然也冇想到他會這麼做,磕磕巴巴的道,“謝,謝謝叔叔。”
扶夜並未使法術飛過去,而是抱著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走下山。小女孩忐忑不安地緊緊抓住他的衣服,一路上隻時不時的抽泣幾聲,不敢再說什麼,也冇告訴扶夜該怎麼走。
“不認識路。”扶夜跨過一片荊棘,頗為苦惱。小姑娘掉在半山腰涼亭的下麵,那裡古木參天,地上遍是潮濕的腐葉層,藤蔓匍匐,難以下腳。
“往右手的方向再走三十步,沿著那條小路往下走。”少年淡定的給他指揮,“你走慢些,嚇嚇他們。那幫老狐狸已經在下麵的莊園擺好了陣等著你呢。你放出神識看看,數數這山上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看著你。”
扶夜慢慢走著,跟少年道,“一百多年了,我從不敢回憶起這個地方,總怕現在所有的一切,隻是我臨死之前生出來的妄想。我不敢見他們,害怕他們的鞭子揮過來,血咒刻下,夢破了,睜開眼睛,我又重新回到那個山洞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”
扶夜笑了笑,“這麼多年過去了,我竟然從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比他們還要強大,而他們的血咒,對我早已不起作用。主人,您說的對,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麵對恐懼。”
“這纔對嘛!”少年欣慰不已,“去,推開這扇門。”
莊子的大門在扶夜麵前緩緩打開,門內竟空無一人。
“哈哈,看吧,他們更怕。”少年撫掌笑道。
扶夜踏進院子裡,瞧了瞧四周,問懷裡的小姑娘,“你爹爹呢?不是邀請我來做客嗎?”
小姑娘到了自己家,心裡安定了不少,給扶夜指路,“爹爹說,在書房等你。”
扶夜跟著小姑孃的指引,拐到了書房裡,推開門,依然不見人影,書房的地麵上卻用鮮血匆匆畫了個巨大的符陣。小姑娘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,驚叫一聲扭過頭抱住了扶夜的脖子。
“彆怕,”扶夜動作生澀地想拍一拍小姑娘,背後突然襲來一股巨力,屋內陣法啟動,他和那小姑娘一起被收在了陣中。流淌著金光的腥紅符文從地上升起,在頭頂收攏,圍成了一個堅固的牢籠。
小姑娘被嚇得哇哇大哭,籠內有如鎖鏈的符文穿梭遊動,劃過她嬌嫩的皮膚,便灼下一道血印。她哭得嗓子都啞了,衝著書房的門口撕心裂肺的大喊,“爹,娘,救救卿卿……”
從書房門口衝進來一群蘇家人,迅速將那牢籠圍起來,蘇成手持兩條鋼鞭站在門口,眥目怒喝,“孽障,放下我女兒!”
蘇成的身後站著名手拿峨眉雙刺的婦人,那婦人望著小姑娘不住流淚,卻不敢呼喊出聲。
“嘖嘖嘖,這老傢夥好狠的心,方纔讓女兒使苦肉計把你騙過來,現在又用女兒當誘餌試探你是否真的中了傀儡咒。”少年搖搖頭,自愧不如,“你若是放了,這小丫頭不得被符文抽成麻花。你要是不放,那他這姑娘就送你了。”
少年看熱鬨不嫌事大,“你把這笨丫頭放在地麵符文上,讓那些鎖鏈把她抽成陀螺。”
扶夜遲疑了下,“她妖力低微,受不住的。”
少年恨鐵不成鋼,“比這痛上百倍的你都受得住,她憑什麼受不住?”
扶夜把小姑娘放在地上,在她肩上輕輕一推,小姑娘便蹌踉著跌出符陣,邊哭邊向爹孃的方向爬過去。
“卿卿!”那婦人不顧蘇成的斥罵,衝過來抱住她。
“無知婦人!”蘇成踹了她一腳,轉身走到那牢籠前轉了一圈,仔細看了看站在裡麵冇動的扶夜,以為他真的被困住了,笑逐顏開,“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!小野種,一百多年前你害死母親之後畏罪潛逃,現在又回來做什麼?給她老人家謝罪嗎?”
扶夜平靜的道,“她的死與我無關。我走之前與她告彆,就此斷絕母子關係。後麵的事情,我便不知了。”
“胡說!母親就是被你氣死的!”蘇成的人形是一個俊秀儒雅的中年男子,蓄著一圈青茬胡,咆哮起來卻麵目扭曲,唾沫橫飛。他指著扶夜叱責道,“她將你一個雜血的野種辛苦撫養長大,你竟敢出言不遜將她氣死,是為不孝;叛出家門,負罪潛逃,是為不忠。你就是個不忠不孝的卑賤孽種!”
“這老狐狸真特麼的會扣大帽子!”少年的怒火都被激出來了,“讓我出去燒死他!”
扶夜低聲道,“主人,讓我來。”
他抬起眼睛看向蘇成,“你們冇有教過我忠孝禮義廉恥,現在對我說這些冇有用。”
蘇成似乎冇想到扶夜還會反駁,驚了一跳,往後退了退,用眼神示意圍在旁邊的家將們,而後大喝一聲,眾家將與他一起出手施法,圍著扶夜的符文牢籠瞬間金光大盛,無數條符文鎖鏈穿過扶夜的身體,將他牢牢釘住。
“好傢夥,快給你紮成金光刺蝟了。”少年吐槽道,並未出手相助。
扶夜卻還在疑惑,“就這?”
籠子裡半天冇動靜,蘇成謹慎地打量半天閉著眼睛的扶夜,臉上的笑容逐漸綻開,“成了!這血咒是母親自幼時便刻在他骨子裡的,就防著他發瘋傷了自家人,百試百靈。”
眾家將頓時都鬆懈下來,紛紛恭賀族長降伏蘇氏叛徒。蘇成嗬嗬笑道全靠大家配合,便讓眾人退下了。
蘇夫人原抱著小蘇幼卿已躲在門外,卻被蘇成喚了進來。蘇成心疼地摸了摸女兒被符文抽破的小臉,“委屈卿卿了,爹送份大禮補償你,好不好?”
小蘇幼卿紅著眼睛縮在母親懷裡搖了搖頭,蘇夫人也哭著搖頭,“夫君,卿卿無福消受,彆讓咱們做的孽報應到孩子身上啊!”
“說什麼胡話!”蘇成滿眼都是扶夜一身的強大妖力,這會兒根本不在乎彆人說什麼。他嫉恨得瞪著閉眼安靜坐在符陣裡的扶夜,酸道,“老天何其不公,這殺不死的孽種不僅冇死,還不知從哪裡又弄來一身羨煞三界的妖力……”
籠子裡的扶夜忽然睜開眼睛,勾唇笑道,“主人賞的。”站起身,黑火轟然而起,符文瞬間化成了飛灰。
蘇夫人立刻便抱著女兒想要逃走,不想書房的門卻被關上了,她抱著嗚嗚哭泣的女兒絕望地跌坐在門口。蘇成也想逃,卻軟了腳,坐在地上不住往後退,麵無人色的道,“你,你,你居然能破開血咒……”
扶夜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,還有閒情給自己倒了杯茶,嚐了口,皺著眉搖了搖頭,“我方纔不是說了麼?我臨走之前同母親斷絕了關係,血咒自那時便作廢了。”
蘇成登時連褲子都尿濕了,哆嗦道,“你,你回來做什麼?”
“臭死了!”少年大叫道。扶夜也頗為嫌棄地皺起了眉頭,拿摺扇遮住口鼻,“小事。取回我的靈骨。”
“靈骨,靈骨……”蘇成重複道,忽然跪在地上不住給扶夜磕頭求饒,“小弟,小弟,不是我的錯,不是我乾的……都是母親,母親她厭惡你,是她非要把你關在那裡,是她讓我去吸你的妖力的,都是她的錯……我也很可憐你,對,你小時候想吃糖,我還給你帶過一包,你還記得嗎……我勸過母親,她不聽啊!是她說我們蘇氏一族不能就此冇落,非要拔了你的靈根靈骨給我換上,我誓死不從的啊……”
蘇夫人捂上了女兒的眼睛,低聲道,“卿卿,彆看。”
蘇成痛哭流涕,邊說邊爬過來抱住扶夜的大腿,“小弟,你小時候想要一個名字,還是我給你取的,蘇也,對不對?你開心了好久,還記得嗎?”
扶夜躲了下冇躲開,便往後仰了仰身子,不料,抱著他大腿的蘇成突然發難,蘇夫人的峨眉刺不知何時到了他的手中,一下捅進了扶夜的心臟,深至冇柄。
“臥槽!”少年震驚道,“我們倆是純純的大煞筆!今天被他們父子耍了兩道!”
蘇成一擊得手,絲毫不做猶豫,當機立斷,握著峨眉刺就要拔出來再捅第二下時,手卻被扶夜按住了。扶夜捏著他的手腕把峨眉刺拔出來,竟對著蘇成溫柔地笑了笑,“你說的那些事情,我都記得。你把糖水倒在我傷口上,引蟲蟻來啃;你還給我起了個名字,蘇野,野種的野。大哥,你說的是這些嗎?”
峨眉刺拔了出去,扶夜不僅一滴血未流,連傷口都冇留下,甚至衣服都未破洞。蘇成嘶聲慘叫,連喘息都難以為繼,“鬼,你是鬼……你是來複仇的鬼……”
扶夜將他踹翻在地,踩著他的肩膀,隔空一抓,將蘇成的脊椎骨生生抽了出來。蘇成痛聲哀嚎,扭著身子在地上不住翻滾,地上流滿了他的血。
扶夜將這副原本屬於自己的靈骨收了起來,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,便看到縮在門口捂著嘴巴不敢出聲瑟瑟發抖的母女倆。扶夜衝她們微微笑了笑,“彆怕,我隻是想取回自己的骨頭。”
蘇夫人突然撲了過來,扶夜以為她要效仿蘇成,便躲開了。冇想到蘇夫人五體投地伏在地上,給扶夜磕了三個頭,流著淚道,“小弟,姥姥對不起你,蘇成也對不起你,我們蘇家冇有一滴血是乾淨的。可是卿卿是無辜的,她才七歲,長輩的恩怨隔了一百多年她完全不知。方纔也是被我們哄騙強迫纔去引你下山。求你看在她喚你聲叔叔的份上,饒她一條賤命吧!嫂子在這裡給你賠罪了。”
蘇夫人說到這裡,手中峨眉刺一翻,刺進了自己的心口。
“娘——”小蘇幼卿尖叫著爬過來,抱住蘇夫人的身體,小手試圖捂住那些噴湧出來的鮮血。
蘇夫人口中咳出大灘鮮血,用僅存的力氣把小蘇幼卿的腦袋按在地上,“卿卿,跪下……喊叔叔……”身子一軟,倒在地上,眼睛裡的光一點點消失。
“娘,娘……”小蘇幼卿捂著胸口蜷縮成一團,鼻翼快速地扇動著,小腿猛地一踢一踢,僵直著身子抽搐起來。
扶夜皺著眉站在原地,蘇成的血和蘇夫人的血彙聚一地,浸濕了他的靴子和袍角。他歎口氣,把小蘇幼卿拎起來,按在她胸口輸送了些靈力,小姑孃的身子終於停止了抽搐,啜泣著陷入了昏迷。
“哎?就這麼死了?”少年無聊道,“便宜他們了。外麵那群要不要一起宰了?”
扶夜道,“蘇成還冇死。外麵的就算了吧,臟了手。”
“這麼頑強?”少年催促道,“趕緊給他再來一下,殺人要補刀啊年輕人!”
扶夜擰眉道,“我冇想殺他的,臟。”
少年道:“他又不像你天賦異稟,你不殺他,他這個鬼樣子也活不成。隻可惜你的靈根和妖力。”
“我也用不上……”扶夜頓了頓,看向手裡拎著的小姑娘。
少年猜到了他的想法,“養虎為患啊少年,你不怕她長大了找你報仇?”
扶夜笑道,“有主人在,我什麼都不怕。”
“哦喲~不錯,我最喜歡嘴巴甜的小狐狸。”
扶夜走到奄奄一息的蘇成身邊,把他的靈根抽出來給小蘇幼卿換上,又將蘇成身上殘存的妖力轉移到小蘇幼卿丹田裡,怕她年齡過小經絡承受不住,引著那些妖力在她體內運行了幾個周天才停手。
一切事罷,蘇成早已斷了氣,而小蘇幼卿昏昏沉沉睡著了。扶夜把她放在窗前的矮榻上,和少年道,“走罷。”
畫麵到此戛然而止,石懷玉拎起跪在蘇夫人屍體旁的蘇幼卿,問她,“看清楚了嗎?你爹孃到底是怎麼死的?你們蘇家有冇有對不起他?你有冇有對不起他?!”
蘇幼卿失聲痛哭,癱坐在地上,捂著臉道,“對不起,叔叔,對不起……”-